朋友的生日,比我早一天。那天,她在電話那頭淡淡地說:小時候盼望著過生日,因為那一天有煮雞蛋吃,還不會因為做錯事而挨罵。而今,過生日吃大餐,收禮物,開Party……卻再沒有小時候過生日時的快樂了。

我,突然很想家。想姥爺。

在我一歲半時,媽媽生了弟弟。因此,從小我便跟著姥爺姥姥長大。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離開父母的,聽姥姥說,我沒有哭。看著現在的孩子離開父母時哭著、鬧著,我想我骨子里就很堅強的吧。

在姥姥身邊十三年,和姥爺姥姥的感情,勝過跟父母的感情。

今年冬天,姥爺就八十大壽了。昨天打電話,姥姥說姥爺最近身體不太好,姥爺卻在電話那頭一再強調自己沒事兒,讓我好好照顧自己,別想家。我眼淚便像斷了線似的……

老家客廳的墻壁上有一個老掉漆的相框,里面有一張泛黃的相片,那是姥爺年輕里時相片。年輕時的姥爺很帥氣,瘦高個,小平頭,一身藍滌良的中山裝顯得特別的精神。姥姥說那是姥爺二十五歲時照的,那時姥爺在青山,姥姥在武漢。姥姥獨自在家照顧四個年幼的女兒,青山離武漢那么近,一年到頭也難見上一面,姥姥每回收到相片都要捧在手上看好久。

姥爺調到深圳工作后,家里的生活光景越來越好,1989年,有多少家庭還買不起電視。姥爺要坐飛機回家了,都覺得好稀罕,鄰居們都跑到家里來等姥爺。姥爺回到家,打開行李包,給大家分糖吃,給大家講坐飛機的感受,鼓勵小孩子們要努力讀書,以后一樣可以坐著飛機來來回回。我五歲,已經知道害羞了。盡管那是我最親愛的姥爺。我趴在桌上寫作業,頭也不抬的,表面無動于衷,卻偷偷的聽著姥爺跟大家講外面的世界。要知道姥爺到家的前一分鐘,我還在窗戶邊強烈的盼望著。姥爺走到我的身邊,看著我做作業,看了一會兒說:“燕兒字寫得比以前好了,就是寫得太小了,不夠大氣……”。后來,我喜歡上了寫字,直到現在,隨身物品里都少不了鋼筆和本子。

姥爺很講究。記憶中,姥爺毎天早上都會洗頭,姥爺說洗洗頭精神,發型也好看。每次看姥爺剃胡須我都會樂呵好一陣子。姥爺的口袋里少不了牙簽,看姥爺叨著牙簽想事兒的樣子覺得特別酷。姥爺不喜歡別人給他買衣服,說別人買的衣服不好看穿著也不舒服。有一年冬天陪姥爺逛街,給姥爺買了一身衣服,姥爺特別喜歡。從那以后,小姨買的皮鞋,三姨買的羽絨服,二姨織的毛衣,媽媽做的棉背心,姥爺全都壓箱子底。只有我這個外孫女,買啥姥爺都說好。我想,我買的衣服一定沒有姥爺說的那么好,那應該是姥爺對我的期盼吧。

姥爺是國家二級廚師,做得一手好菜,別人都親切的叫姥爺“康師傅”。姥爺退休后,鄰居誰家有紅白喜事兒,周邊小區開的飯店酒店總愛請姥爺過去“指導工作”。記憶中少有吃到姥姥做的飯菜,姥爺嫌姥姥做的不好吃,一日三餐總是自己親自下廚。07年舂節,想著姥爺年紀大了,該享福了,就把姥爺姥姥拉到客廳去休息,和媽媽、小姨在廚房忙活著。誰知剛做好一個菜,姥爺不干了,非說我們做的菜沒法兒吃,硬是系著圍裙戴著他的廚師帽把我們全轟了出來。

08年底姥爺病了,送到醫院檢查確診為食道癌晩期。手術前的姥爺像個孩子似的,對我們很是依賴。我從拉薩飛到姥爺身邊,日夜不離的陪伴著,白天為姥爺擦洗,給姥爺講有關拉薩的故事,逗姥爺開心,晚上扶姥爺起床上廁所,觀察輸液情況。看著姥爺痛苦的樣子,強忍著淚水“哄”姥爺說:“沒事兒,多大點事兒啊,我們康師傅才不會怕呢,對吧…”,背地里,卻躲在廁所里傷心地哭,因為,我不知道姥爺還能堅持多皇天不負有心人,在我們的細心照料下,姥爺奇跡般地康復了。

姥爺愛喝酒,好抽煙。毎年春節回去,別的什么都可以不帶,有煙有酒就行。姥爺喜歡抽“紅金龍”和黃鶴樓”,兩天一包,用他的話說‘抽得不多”。姥爺身體不妤,姥姥不讓姥爺抽煙,姥爺就偷偷地抽。姥爺老愛說的一句話就是“誰讓我戒煙,我就戒飯”。手術后的姥爺不能喝酒不能抽煙,清淡飲食,很多食物不能吃。也因此,姥爺再不爭著下廚了。姥爺說:“千了一輩子廚師,進了廚房只想著怎樣把這一堆食材做成大家都愛吃的美味。而今,你們都大了,不在家了,我呢,什么也不能吃,你姥姥為了將就我,很多食材她也不吃。索性啊,我就不進廚房了,進去,鬧心姥爺喜歡把好吃的留給放學回家的我,姥爺對我這個外孫女的疼愛不言而喻。

每到暑假,做完作業便和一群小伙伴跑到郊外的小溪邊抓魚,或是跑到山上野炊,再或者就找一處谷堆上躺著、唱著、笑著。我們聊心中的小秘密那時的遠大理想: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賺很多很多的錢,給姥姥買好吃的,給姥爺買酒喝……很多年過去了,我們都到了離家很遠很遠的地方,靠自己的辛勤賺了那時憧憬的很多很多的錢,有能力給姥姥買好吃的給姥爺買酒喝了。可是,姥姥牙不好吃不動了,姥爺也不喝酒了。給他們寄錢,他們也沒處花了。這時,才發現,越是小到不值一提容易實現的事越是成為有心無力難以辦到的所謂夢想。于是,我的忙碌,變得越來越沒價值。

很多時候,很多東西,沒有擁有的時候,想盡辦法要去得到它,卻不知,得到的同時,失去的更多,更如今,每逢過節,沒有多想要去哪里旅游觀景,而是更想念家人。是自己的心態老了么?還是漂泊了太久的心,累了,想要找尋兒時無憂的安全感?

從故鄉到異鄉,再把異鄉變成自己的故鄉,像鴻雁一樣飛來飛去,有時候都搞不清楚,哪一個才是我最牽掛的地方。惦念的放不下的終究還是天那邊的親人。如果有一天,故鄉的親人不在,不回家,只為不讓自己悲傷。

想家了,深深的。想親人了,切切的。

每次姥爺打電話都會問很多有關拉薩的問題。姥爺說:我走南闖北幾十年,哪兒都去過,就是沒有去過拉薩。如今,年紀大了,哪兒也去不了啦。